感谢给我点赞的朋友们!谢谢你们看这个文风奇怪、有点啰嗦且老古板的文。
实际上写着写着,爱情固然激动人心,但似乎在这篇文字里就显得不是第一重要。作者主要的目的,还是在于妄想十三年间黄金们的生活、友情,以及他们和老撒之间的关系。
这一更胡诌更多,私设更多,且有原创人物出没,敬请注意2333
贴一张威尼斯的大运河(grand canal)。大家感受一下画师第一次见到老撒时的氛围2333
图片来自 arthistory390 on Flickr
教皇的画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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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pisode 3 弗雷主教致画家乌切洛·德拉·弗朗切斯卡的信
1987年1月27日于罗马
我亲爱的朋友:
愿主保佑你!赐予你有史以来最高雅的艺术天才和最富想象力的灵感。
愿大智天使拉斐尔之光,令你蒙福!
就如你的姓名所纪念的那两位艺术家,曾经蒙受的福赐一般!
吾友,听我说。眼下刚好有了一个千载难遇的时机,我发现了你可能感兴趣的题材。这也是我写这封急信给你的原因。
事情是这样的:
我们敬爱的教皇陛下已经吩咐准备今年的威尼斯之行。正如你所知道的,陛下每年1月下旬会驾临威尼斯狂欢节,出席一应圣事活动和祝祭仪式,在那里一直住到2月初,不过是以私人的身份,按照惯例教廷不会作为官方出访公开,跟踪采访的媒体也绝对严禁。如此,陛下御身的安全护卫就成为一大难题,秘书们每年都要为了这件事,和瑞士护卫营反复商讨,伤透脑筋。
然而上周三的茶会上,陛下却非常愉快地告诉我和首席秘书马尔蒂尼神父,今年他不打算出动瑞士护卫营,只带贴身侍卫轻装简从。我们皆大吃一惊,再三请问,陛下方解释道,今年他邀请了一位朋友同行,其拥有神奇的力量,陛下亦曾亲眼见识,故而坚信:有这位朋友陪同,纵然万分之一的可能遭遇危险,这位朋友孤身一人,也比十支护卫队管用。
吾友,你会感到不可思议吧?陛下所说的那位奇人,就是教廷中传闻多年的希腊异教的首领,高踞于众神出没的圣域阿克罗波利斯,侍奉智慧女神密涅瓦即雅典娜,其信奉者亦尊其名曰“教皇”。
马尔蒂尼神父和我都认为这太荒唐了。然而陛下似乎不以为然。据陛下所言,雅典教皇与我圣罗马天主教会有着数百年断续的私下往来,这层关系是通过和历代教宗的私人通信建立的。二十年前,前任教宗在位时,也曾在威尼斯宴请雅典教皇,机缘巧合,现任陛下当时亦作为枢机秘书之一随侍在侧,故而对于雅典方面的友谊坚信不疑。然而二十年间,不仅我教廷法座几度更迭,雅典方面亦出于不明的原因,再也没有举行过这样的会谈。
如今时隔二十年再提双方会晤,并且还是由我方教宗主动发出邀请,陛下对这次会晤寄予的战略期待,以及他所展现的勇气和心胸,其中的深意绝非三言两语能够释清。而我深知吾友你向来对此不屑一顾,也不向你赘述。
我所言“可能发现了你感兴趣的题材”,根源是出自对那位雅典教皇的例行调查过程中,听到的一些传闻。
马尔蒂尼神父紧急去了趟雅典,卫城阿克罗波利斯脚下,可惜他没能进入雅典教皇所居住的所谓圣域。据说只有雅典教皇统领的年轻勇者,名为“圣斗士”的侍奉女神雅典娜的战士,才能找到圣域入口。他们居住的地方位于另一个空间,能够来往于两个空间,是一种被称为“小宇宙”的特殊力量,在他们身上觉醒的证明。有人说“小宇宙”是奥林波斯众神赐予的,也有人说普通人经过艰苦的训练,亦有可能觉醒“小宇宙”。圣斗士们依靠“小宇宙”,不仅拥有强大的战斗力,脚踏大地崩裂,拳出群星粉碎,且能做到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神奇的事。大概就类似我们相信,信仰救世主基督,就能像伟大的先知和圣徒们一样,让瘸腿的人站立行走、或让河水开路差不多吧。
而位于这些圣斗士顶端的人,就是雅典教皇,他是女神雅典娜的代言人,沟通神灵和凡人,被称为“神的化身”。他的“小宇宙”是所有战士中最强大的,他的头脑也是最睿智的。
我不知道雅典教皇是如何选出来的。究竟是他们的神通过什么仪式指定,还是战士们推选?然而不管如何决定,成为雅典教皇的人似乎都具有神奇的魅力,受到阿克罗波利斯脚下村庄的人们疯狂爱戴。
据马尔蒂尼神父带回的情报来看,这次要与我们的陛下共游威尼斯的这位教皇,似乎很年轻,而且,容貌非常地美。
啊,我能够想象你看到这里,会不以为然地笑起来,把信纸一丢,内心抱怨我又为了完成什么任务而忽悠你了。
因为我知道你的软肋,你对强大美丽的人毫无抵抗之力。你一生的艺术追求,是描绘力与美兼备、荣耀与黑暗共存的晨星卢齐菲尔。这么多年你埋头于资料和古籍的瀚海,翻阅了各种史诗和传说,想要描绘卢齐菲尔堕天前的样子。遗憾的是,你能找到的只有撒旦。
我的朋友,我已经腻烦了跟你从说理的角度论证你这个想法太离经叛道。卢齐菲尔注定堕落,他存在的唯一意义是引诱基督,作为对我主的考验,当然他也始终引诱着人类,让他们经历着重重考验,抵挡不住诱惑者和成功抗拒诱惑者,将分别踏上炼狱与天堂两条不同的路径。
既然已经成魔,如何还有光耀的痕迹呢?
你想从撒旦身上发现美,那是不可能的。你再执着于这个离经叛道的念头,就像陷入泥沼无法自拔,最终也只能自身坠入魔道,荒废了主赐予你的美好才能。
好吧,作为你的好友,我真心希望你——不,毋宁说是我在欺骗自己——你只是想要描绘某种异教徒的美。就像波提切利笔下的维纳斯、卡拉瓦乔笔下的巴克科斯一样。
迫切地想要帮你完成这个荒唐心愿,促使我也荒唐地为你留意这样的机遇。好吧,我并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。愿主告诉我,我并不是受了撒旦的诱惑。
这位雅典教皇在威尼斯期间,我们的陛下想要为他完成一幅肖像,作为一个自命为艺术之都的国度送给对方的礼物。若能证得对方本人的惠允,梵蒂冈图书馆将以陛下私人名义收藏这幅肖像。
马尔蒂尼神父已经收到了对方的肯定答复。我方只需要有一位画师,陪同两位教皇共享旅行之乐,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完成这幅作品就可以了。
先别高兴得太早。据马尔蒂尼神父的情报,这位雅典教皇有个怪癖:从来不以真容示人,任何时候都戴着面具。我想,陛下或许正是体察这一点,才将会晤地点放在威尼斯的吧。
阿克罗波利斯山脚的村庄也有可怕的传闻:
看到雅典教皇容貌的人,其下场只有一个:
死亡。
我和马尔蒂尼神父,都劝说陛下换一份礼物,然而他却说,互赠肖像是和圣域来往的惯例,过去数百年间,由罗马教廷的画家秘密绘制的雅典教皇的肖像,也有不乏戴着面具的。
听上去确实是异教色彩相当浓厚的秘密会晤。我不禁联想到塞墨涅受朱诺诱惑要求看朱庇特真身结果被雷劈死;或者普赛克偷看丘比特容貌被迫与爱人分离的故事……
陛下将找寻画师的重任全权委托给了我,让我甚为为难。
一方面,我很清楚,没有人比你,我的朋友更适合这个任务。
另一方面,我也很担忧。恐惧从未如此深深地缠住我。
吾友啊!如果我逼迫你答应,千万不可向你未来的模特,提出取下面具的要求。作为交换条件,我才能放心把这个任务托付给你。
你能理解我的强硬和不近情理吗?
并非我不想帮助你达成所求,实在是我害怕失去你。
你诚挚的朋友 阿尔丰斯·弗雷
Episode 4 画家乌切洛·德拉·弗朗切斯卡致弗雷主教的信
1987年2月21日于威尼斯
我最好的朋友、我的兄长、我的恩人:
首先,我要向你道歉。
别怪我突兀,如果不趁我现在有勇气,赶紧把“道歉”这个词写下来,我想我多半再也对你说不出口了。
愿上帝宽恕我!你是如此真挚地为我着想,我却辜负了与你的约定。
昨天,是我遇见卢齐菲尔的第二十天。
在我的恳求之下,他解下面具,将真容呈现于我这个凡人眼前。
吾友。我知道你此刻一定感到万分失望。
也许会长叹息。也许会恨铁不成钢。
也许恨不得杀了我,因为我背叛了你的一番好意。我言而无信。
对不起。
我只为没有信守承诺道歉。然而,我丝毫不后悔这个决定。
至于你若恨到想杀死我(上帝保佑,你一定又要说作为终身侍奉仁慈的主的仆人,你常怀谦卑,不像我,动不动有这等疯狂的幻想)。恐怕也不劳烦动手了。
我现在站在天堂与地狱交错的岔路口,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。
不过,那一定是幸福的死亡。
你说的对,异教徒的信仰中原本就充满甜美的毒素,波提切利尝过它、卡拉瓦乔尝过它,他们都因此成为大师。是自身才能所致,也有时代的促成。
如今我终于也尝到了这甘美的毒素。
灿烂的晨星已将他光辉之翼的片羽拂过我的头顶。
画布绷上架、颜料在调色盘中散发着新鲜的气味。
我能像他们一样步入大师之列吗?或者在留下那样一件杰作之前,就死于剧毒?
我不知道。
然而命运的沙漏已经倾倒,我无后退的余地。
与我的卢齐菲尔——好吧你们称之为雅典教皇——的相遇,未免太威尼斯了。我是说,在一条贡多拉上。
你知道的,我虽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,这辈子却没来过几次威尼斯,出于对水的畏惧,想到那一个接一个的桥孔、密密麻麻挤得跟沙丁鱼似的船,我就不禁肌肤起栗。啊!威尼斯给我的印象是那么阴暗恐怖!事实上,乘坐两个小时的火车刚踏上这个城市的土地,我就开始头晕目眩不舒服,就连怎么和教廷派来的事务官接头的都记不清了。
我跟着那位事务官穿过一条条阴森的羊肠小径、转了不知多少弯,在一座巨大的迷宫里走了二十分钟,终于看到了那条比较宽的水道,威尼斯人称它为“Canal Grande”(大运河)。事务官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:
“陛下和尊贵的客人分乘两艘贡多拉。陛下的旨意是,你就上客人那条船吧,反正也要为他画画,从现在开始随侍即可。”
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有人从后面推了一把,将我从平稳的陆地直接推到了摇晃的尖头船上。
那一刻感觉简直糟透了。我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,天旋地转。一只手拎着沉重的行李和画具,另一只手本能地伸出去想要抓住什么保持平衡。
然而这该死的黑漆漆的船上,却没有任何可以给我抓的依凭。
有人咒骂,让我赶快坐下,我却眼前一片昏黑,连船上坐着几个人都看不清楚。
正在此时,一只手握住了我。抓着它,我总算免予一头栽入水中淹死的噩运。
五感的失衡,导致触觉异常敏锐。我感到握住的那只手,骨骼宽大手掌柔厚,肌肤微凉而光洁,绝对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的手;手指很长,形状应该很好看,指腹生着薄薄的硬茧。
“没事吧?”
大概我一直抓住人家的手不放,那个人温和地问道。
船还没开,岸上人多喧闹,事务官指责我的声音混在里面显得尤其尖锐而古怪:
“乌切洛画师,你在干什么?对客人太失礼了!还不快放手!”
我吓得手一抽,坐正身体,战战兢兢地抬眼去看。原来他就坐在我的对面。左侧还有一位像是他的侍从的深褐色头发青年,正在对我怒目而视。加上我身后的艄公,就是这条贡多拉上所有的乘客了。
艄公用撑杆轻轻一点,船开了。
吾友啊!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形容他的外貌。作为一名画师,我的画笔一定比语言更有说服力。
当然我现在根本还没想好如何动笔。一种纯粹感性的情绪在我胸腔里震荡,就像Canal Grande河道里的海水,荡漾不止。
这种感情的波涛不平息,我不能拿起画笔。没了理性的指引,我的手会颤抖,像个失去理智的癫痫病患者,只靠狂热和妄想,无法描绘出满意的形象。
所以我姑且只能退而求其次,请你原谅我的语言的贫乏。
首先,他很高大。没错,坐着我也能目测,身高大约有185公分。然而体格却不像我所想象的那种古代罗马角斗士那样,虎背熊腰以力服人,而是那种修长的身型,裹在深黑色清教徒风格的长袍里,莫名有一种动人的庄严。悄悄跟你说句大不敬的,我觉得比我们陛下,还像清廉禁欲的神父哩!
不知道他们信仰的宗教,是否要求向神明奉献贞洁。如果那个雅典娜女神是我们熟知的那位的话,可能性很大,因为密涅瓦是处女神。
他的坐姿很优美,尽管整个航程的前半段,他好像没有特别意识到我在观察他,而是专注地欣赏着沿岸的景致。但我知道他是意识到我的存在的,很快我便有机会,能够开启和他的语言交流。
但是最令人移不开眼睛的,是他的脸。你能相信吗?一张被遮盖得严严实实、完全看不到五官的脸,却叫人看得入迷,活像被美杜莎蛊惑了似的。
吾友,你不觉得你上一封信提到的情报,有一处很奇怪吗?
既然看到他的真容的人都要死去,那怎么知道他的容貌很美呢?
这个传言是从哪儿来的呢?
只有两个可能:
一是有人故意传播谣言;二是事实上见识过他的容貌的人里,确实有活着的。
贡多拉一见,我心中的天平迅速向后一种可能倾斜。
也许我的目光太放肆。船行到风平浪静的一段,他缓缓转来,说:
“你一直在看我的脸。你不感到害怕吗?”
声音温和而磁性。
“哦,不!”我连忙回答,“我是一名画师。再也没有比我这样的人更能从青铜面具上发现美了。”
“美?”他似乎被逗乐了,“你能从这张无机质的皮、空洞的眼睛、没有温度的额头、不会笑的嘴唇,这样一些凄惨地拼凑在一起的东西上发现美,真是了不起啊!”
“您这么说,置多纳太罗、韦罗基奥的杰作于何地!”我反唇相讥,“虽然青铜作为材质,是过于冰冷而坚硬了一点,但它易于融解,塑形性好!我认为只要创作者有着高妙的技巧,冰冷而坚硬的青铜一样可以传达炽热的内涵!”
“有趣。艺术家的尊严不容小觑吗?”他似乎也在观察我,从那张无机质的皮下面。
“你就是那个来为我画肖像的画家?”
“正是在下。”
因为还是不敢大幅移动,我以坐姿向他躬身行礼。
“乌切洛·德拉·弗朗切斯卡愿意为您效劳,尊贵的教皇陛下。”
“那你会很失望了。因为我的规矩是从不摘下面罩。”
他声调冷冷地,和着贡多拉的摇曳,慢悠悠地道,
“你没听说么?看到我的脸的人——都要死。”
吾友啊!如果不是你事先给了我可靠的情报,毫无防备地听到这句话,我一定会被一瞬间、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,当场吓煞吧。
尽管有了心理准备,当时我仍是四肢发软脊骨发凉,像被剧毒的眼镜蛇盯住的猎物一样,动弹不得。
然而出乎意料的是,这种压迫感一分钟后就消失了。
他转过脸去,又欣赏其岸上的建筑物来。
啊!那一刻,我真正确信,这就是我苦苦寻找的晨星卢齐菲尔了。
直觉告诉我,这个人定是一个正反两面的矛盾体。
他的身上,有天使和魔鬼同时存在。
发现了这点,反而使我放松下来。
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表述我的意图:
“没关系,尊贵的教皇陛下。鉴于现阶段我对您的了解才刚刚开始,在我眼中,面具也是您的一部分。没有任何经验和法则规定,画肖像不能戴面具。或许。”
“或许?”
“我还没想好怎么画,尊贵的教皇陛下。”
我看着他的眼睛。在那无机质的青铜皮下面,他究竟有一双怎样的眼睛呢?
什么颜色的?
“我需要大约七天的时间构思。如果经过充分的思考,我的结论是无论如何都要请您摘下面具的话——”
“到那个时候,纵然赔上我这条命也不足惜。”
“是吗。那我拭目以待。”
这是对我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的,他的回答。
就这样我开始观察和构思。首先我找到那个对我怒目而视的侍从,抬出教宗陛下的名义,以及我在梵蒂冈为教皇的客人作画时的一些特权,最后不得不以双方邦交的利害(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利害,也没兴趣知道)说服之,那个年轻人或许在他们的领域能力很强,然而社交经验看上去就很浅,被我胡说八道了一通,最后竟愿意与我配合了。
我从他那里了解很多事。包括圣域的生活是怎样的?圣斗士是一群什么样的人?我得到的一个重要信息是,原来圣斗士都是被天上的星座守护着的。比如这位侍从,他的名字叫做德里密,今年只有十三岁,出生在天箭星座的宿命之下,他战斗时,身披天箭星座形象的铠甲,武器也是箭。
“唉?真的很有趣呢。”
我兴致盎然。
“那么,教皇陛下是被哪个星座佑护着的呢?”
德里密听到我这句话变了脸色。他说,教皇的守护星座就像他的容貌一样,在圣域是个不可触摸的秘密。
如此看来,这位教皇还真的全身都是秘密。
尽管知道前路艰险,我依然向德里密提出,要24小时随侍教皇的行动起居。
令我不解的是,德里密在请示教皇后,竟然应允了我的请求。
说是24小时随侍,当然是他的侍从们经过慎重排除,认为可以让我接触的非机密部分。此外一些隐私时间也被扣除,例如上厕所、洗澡、睡觉等等。
不要笑,这位“神的化身”不仅像普通人一样十分注重自己的仪表和清洁,而且好像比普通人更享受沐浴的时间呢。
德里密告诉我,教皇大人每天要沐浴三次,最长一次要泡三个时辰。
旅行期间因为各种不便,勉强减为两次,大人已经非常不乐意,像小孩子一样怄气了。
我很快见识了他的这一重要日常程序。他的侍从在和事务官商议行程时,特别指定了威尼斯沐浴设施最好的一家旅馆,包下了容纳一个卡拉卡拉式罗马大浴池的整个楼层。浴池24小时供应热水。教皇大人入浴时,侍从们还要事先在蓄满的池水中加入特制的矿物和草药。
我原以为他在浴池里呆那么久,是会有什么特殊的娱乐。事实证明我的思想境界太低俗了。整个沐浴过程中,他不需要任何男性、女性的服务,岂止如此,若有人中途胆敢闯入浴室,将会遭到和看到他面具下的真容者一样的处决。
“这真是唯一让我们感到麻烦的一件事。”
德里密和我混熟后,小伙子在我面前说话少了很多忌讳。
“大人其实是很温柔、很讲理的一个人,只有在这个问题上格外严厉。因为不能擅自进入他的寝宫和浴室,碰上紧急情况我们只有隔帘报告,万分不便。画师先生,你一定会觉得大人是不近人情的残暴之君吧?也难怪,非圣斗士是很难理解大人这种高深的‘冥想’的。”
“冥想?”
“利用薰沐的时间,大人将自己被俗事所烦扰的心灵短暂地放空,小宇宙像星辰大爆炸一样,无限释放开来,超越时空的限制,辐射到世界的各个角落,这样大人虽然身在某个特定的场所,意识却可以来去自由,知晓那个时间世界的每一处发生的事情。”
“这么厉害啊……”
仅仅是想象一下,我就不禁为那个景象所震撼。
星辰的爆炸、银河的诞生,群星的流动、扩散和蔓延,多么美丽啊!
我的卢齐菲尔之光,并非虫豸之光,而是宇宙之光。
他的心中,装着整个银河。
尽管如此,三个时辰的等待,未免也太考验人了。
坐在浴室门口的接待小厅里,来往的年轻人都向我投来诡异的视线。似乎在问:
这个奇怪的家伙是谁?
为什么他被允许等候在教皇大人的浴室门口?
一边向他们致以不屑的回瞪,我也趁机观察了围绕在他身边的,这群名为“圣斗士”的年轻人。
看上去和普通的少年并无差别。
也许在别的时空里,他们确实踏碎大地、掌撕苍穹、拳裂群星,但是在我眼中,似乎就是一群活力充沛、闹闹哄哄的孩子。
像我对他们的圣域怀有强烈的好奇心一样,他们对外面的世界也有着太强的求知欲。
因为难得与外人接触,当德里密介绍我的身份后,他们一拥而上围住我,像看珍稀动物一样打量我:
“哇~~~~画家啊!好厉害哦!我对艺术也超感兴趣的!”
“算了吧!”
马上被群嘲。
“你连画和照片都分不清楚!上次拿着一张照片问我:这个风景画好棒!真有画得那么逼真的人吗?”
把他们都赶走后,德里密很惭愧地对我解释:
因为圣斗士训练很艰苦,大部分孩子没什么时间读书。如果不是本代教皇坚持每天规定时间学习知识的话,历代强大的圣斗士中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也比比皆是。
“然而教皇陛下不一样哦!陛下得前任教皇亲自教导,文武双全,白天操劳正务,晚上总要点着灯看书看很久,他虽然年轻,却是圣域知识最渊博的人,精通多国语言,其睿智堪称圣斗士的楷模。”
我挑了挑眉。
德里密一心想强调他的主人有多么好、多么伟大,却不慎泄露了重要的线索。
他使我确认,这位教皇,确实是一个年轻人。
应该只有二十五岁左右。
整整一周,我陪同两位教皇出访威尼斯附近的各种荒僻小村、孤儿院、老人院、教会学校和贫民窟,逢周末就到圣马可等教堂听布道。
两位大人装作普通的修道士,坐在木头长椅的第一排,虔诚地聆听和祷告,直到礼拜仪式全部结束,信徒们都离开了,才和布道的神父喝茶、聊天。
我被允许参加他们的茶会,和侍奉茶水的修士一起站在角落里。过去我也曾为教宗陛下的客人:来自各国的主教、学者甚至政客们画过像,我也曾这样观察他们,然而没有人像他一样,一抬手、一点头、一句话,所有细微的变化都让我那么着迷。
德里密说得不错,他的主人确实有那种令人倾倒的魔力。
我注意到他知识广博、说话风趣,即使和信仰完全不同的人坐在一起,也能游刃有余地参与谈话。他对我们信仰的内涵和历史知之甚深。
我尤其喜欢在布道的时候看他。坐在长椅的另一端,隔着数人欣赏他的侧颜。
为了表示对我主的敬畏,他会把那个夸张的、顶部盘踞着凶猛的龙和猫头鹰的暗红色头盔解下来。
他的头发是奇异的苍蓝色,长及腰部,像海浪一样柔软地打着卷,每天早晨都由侍从精心地梳理过,看起来丰茂而不杂乱。这么细腻的发丝,沐浴着教堂穹顶的天窗照进来的阳光时,竟然泛着星辰一样的银蓝色光辉。
那一刻,他就像天主派来的使者一样。
好吧,我知道我已经有些入魔了。
一个异教徒,怎么会是天主派来的使者呢?
然而这句话不是我说的,而是我们敬爱的教宗陛下。
有一次布道结束后,我听见陛下问他,这么长的时间、这么多次,在这样一个空间里,聆听另一个神明的教义,会不会觉得不适。
“不。”
他望着那个十字架上的加加利人,说:
“在这里我感到宁静。真正的平和。”
那时,教宗陛下慈爱地笑着说:
“因为你是天主赐予我们相逢者。你也是蒙福的。”
我承认我尚未领悟教宗陛下话语中的深意。相逢是指什么?
不同信仰的人能够在信仰之地相逢,心意相通,我觉得很神奇。
对那个人来说,这并不是他的信仰。圣坛上也非他的神。
然而他却久久地坐在长椅上,安静地望着十字架上牺牲自己、拯救世人的基督。
那一刻他在想什么?
我很有兴趣知道。
至于你说的兼任护卫一事。很遗憾,威尼斯太平和了我们没有机会目睹这位雅典教皇的神力。狂欢节也就那么回事,在人山人海、装神弄鬼的喧闹中过去了。和事务官确认日程时我吓了一跳,我原本以为这位客人最多住到4月份复活节,然而他竟然还要逗留40多天,直到5月下旬的海亲节(Festa della Sensa)结束后才返回希腊!而我们的教宗陛下因为圣事繁忙,狂欢节后就离开威尼斯启程回罗马了,临行前他特别叮嘱我侍奉好客人,很期待我绘制的画像。
大队人马撤离后,我搬到了希腊客人包下的旅馆里,我们的接触也更为频繁起来,日日见面消除了陌生的紧张感,我与他说话也轻松了许多。
按照事先说好的,我开始动笔勾勒他的画像。
当然是戴面罩版本的。
然而在我心中,则蠢蠢欲动着另一个冒险的计划。
昨天,我和他相遇的第二十天,发生了一件事。
就像是天主要帮我完成这个疯狂的心愿似的。
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契机,让我稍稍窥见了这位客人神秘的一面。
昨天晚上我跟着他去参加一个船商家族举办的私人宴会。
威尼斯是海洋贸易之都,在这里担得起“船王”称号的企业家少说也有近百人,有的更是延续了数百年的名门望族。我事先不知道圣域还投资海上贸易,知道了也没觉得奇怪,比起梵蒂冈的主教们都借亲戚的名义聚敛起庞大的私人财产,密涅瓦女神能允许她的战士们堂堂正正搞一些副业经营、自给自足倒是聪明多了,不负“智慧”之名。
尽管圣域拥有的真实资产数目也让我好奇,但更有趣的无疑是看他和那些企业名流们打交道,这时候的他,在白昼教堂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形象之外,又展现了世俗的另一面:
我发现他的狡猾和手段,和那些企业家精英不相上下。他好像对海运特别熟悉,就圣域经手的几艘载着大量原油的、从波斯湾来的重量级油轮的分成问题,和那群老东西讨价还价了好久。
我觉得很奇怪,就神话而言,雅典娜女神的势力范围无疑是在大地,从未听说过海上也有专长。
宴会结束时我们都喝了一点小酒,根本不到醉的程度。走出那位船王位于海边的别墅,吹吹海风,陶陶然地格外舒服。
德里密等在别墅门口,看出主人的心情似乎特别好,轻声问了一句:
“大人,您还是按照原定计划,去那个地方吗?”
“嗯。”
他简单地答了,背着手悠然沿小路朝某个方向走去。威尼斯的交通工具只有船,除此之外出门惟有靠步行,说不便倒也没那么不便,因为城市规划得紧凑,房屋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,很多时候从一处移动到另一处,其实也不那么远。
“大人这是要去哪里?”
我问德里密。他眨眨眼睛笑道:
“离此处很近有一处神庙的遗址,虽然不是祭祀我们雅典娜女神的,但也有点关系。我猜大人是去那里谢财运。”
“财运?!”
“刚刚谈成一笔大买卖,总得要感谢一下财路的守护神。”
“哈?”我还是不明白。
“去了你就知道。”
到那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一处祭祀海神尼普顿的神庙遗址。虽然它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异教的神庙。怎么可能像呢?威尼斯这座城市,在拜占庭化之后又土耳其化了,到处是教堂、圣像;圆顶的、尖顶的、繁复的雕花窗和东方风情的墙饰,这座遗址也早已不叫神庙,而是顶着个“圣玛利亚撒路特”还是什么的头衔,早几年在中庭里挖掘出缺胳膊断腿的海神神像,政府和教区才试图保护起来,然而很快被一个姓名不详的富翁买下、圈进了私人地皮。
奇怪的是买家似乎对保护性改造、或者铲平遗址新建别墅都毫无兴趣,就这么任其荒废着不理。我们隔着生锈的铁门张望,被庭院里足有一个成人高的杂草挡住了视线,只隐约可见满地的残垣断柱,倒真有点神庙遗址的氛围。
教皇大人仿佛没有注意到我俩跟了上来,伸手一推铁门,那门就吱呀呀开了。
我们在月光下钻过茂密的草丛,一路上我的脚踢到了无数石像的残块、无数次被横亘的多利亚柱、爱奥尼亚柱、或者柯林斯柱的碎片险些绊倒。
我刚想说,这里对于美术学院的学生们来说,倒是一个天堂,德里密拍了拍我的肩:“到了。”
那是一块清理得相对来说比较干净的空地,位置就在海边一处突起的断崖上,海浪就在其下不住地冲刷着崖壁、然后化为白色泡沫徒劳地退走。
看残存规模,原本应该是个相当壮观的神庙,可惜如今只剩一个露台似的地基。德里密见他主人缓步向露台中央走去,突然一扯我的衣袖:
“我们还是到外面去等吧。”
不由分说拉着我就走。
这分明是接下来有什么不想让我看到的吧?例如某种类似埃琉西斯密仪或者内米湖习俗的仪式。
尽管满心好奇,我还是不情愿地和德里密一起退到铁门外面。他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岗放哨,我却心猿意马地想着各种溜进去窥视的可能性。极度的在意里面的动静使得听觉变得异常敏锐,在近乎轰鸣的海浪声中,我分辨出一种奇异的嗡鸣,像电磁波或者光的辐射。忍不住扒着铁栏杆隔着杂草,试图张望露台那边发生了什么时,老老实实背对着的德里密也不阻止我,只是交抱双臂,抬头望着半轮凸月,低声道:
“画师先生,我劝你闭上眼睛捂住耳朵,否则这月光,就是你能够看到的最后一点光明了。”
我已经说过是天主要帮我实现这个大胆的计划。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,我不得不怀疑是天主的安排。
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。闭目养神的德里密忽然把眼睛睁开了,露出了又惊又畏的表情。我正在奇怪他怎么了,只见他忽然单膝跪倒在地上,对着空气道:
“是。属下遵命。”
站起来后他又看了我一眼,什么也不说,转身欲走。我连忙问道:
“喂!你怎么突然要走?”
“大人命我去办点急事。”他头也不回地说,“你好生呆在这里。大人事情办完后会出来的。”
哈?命令?什么时候的事?我满心不解。然而他已经走远了。
“喂!”
花园外面只剩下我一个人。上帝啊!这是真正的撒旦的诱惑!我现在无数次回忆这段经过,只觉得这是我的卢齐菲尔化身为魔鬼,在对我的意志力进行考验。我不是圣人,当然禁不住诱惑。
于是掉入了他事先设好的圈套。
每跨一步,双脚都簌簌发抖,恐惧使我冷汗直流,腿软得几乎马上要倒下。
然而奇迹的是,我走完了这段路。并没有被杂草缠住、也没有被石柱绊倒。我一直走到能够看到露台的最近的距离,拨开杂草凝神去看——
那是怎样的景象啊!
不,任何形容词都是不恰当的、可能引起歧义的。最真实的反映只可能通过画笔。也许有一天我会描绘那天晚上我所看到的。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将不做任何形容词的评判。
是的。只描述,不评判。
我看到的是一个苍蓝色长发的男人,赤脚站在露台中央,以一种张开双臂的姿态迎接如海啸般高高跃起的浪头。
那漩涡般的海浪奇迹般悬挂在半空中,落下化为一个人形。
全身上下裹着漆黑的长袍,唯有右手所持的黄金三叉戟闪闪发光。我听见的嗡鸣,大概就是这个神器发出的铮铮之声。
那个穿黑袍的人影单手持三叉戟,灵敏地落到地面上。苍蓝色长发的男人——也就是雅典教皇——微笑着走过去拥抱他。
黑袍人单臂搂着他的腰,亲吻他的嘴唇。
两人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,说了好一会儿话。
吾友啊,你肯定奇怪吧?我怎么知道教皇是在微笑呢?
答案只有一个:那时的他,根本没有戴面具。
就这么将他的容貌,如此自然地、天经地义地,展现在比他更神秘、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的黑袍人面前。
尽管我已经什么都无法思考了。然而对这个黑袍人,我还是要不怕死地做出揣测:
我想那一定就是海神尼普顿。是的,那把黄金三叉戟就是最有力的证据。
这位雅典教皇,确实在进行某种秘密仪式。
就像古代的国王人神一体,既是人类的王也是神明的祭司,因此他们纯洁的身体是奉献给神的。他们实际上就是神的情人。
正如阿多尼斯之于爱神、恩底弥翁之于月神、伽倪墨得斯之于天神朱庇特……
唯一令我震惊的是,这位号称密涅瓦的代言人的教皇,竟然和海神尼普顿维系着这样的联系。
我竟然无意中闯入了一个召唤海神化身的秘密仪式的现场,窥破了教皇的秘密。
死神已经在我头顶上举起了镰刀。
吾友啊!你无需为我叹惋。不听你的忠言、管不住好奇心的我,付出这样的代价是自食其果。
然而,既然做好了下地狱的觉悟。为了计划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?
热血上头的亢奋,导致我在被发现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退缩。
比起作为人类的教皇,那个黑袍人(如果他真的是尼普顿的化身)的气场显然更具压迫性。当他的目光从低垂的蒙面罩下射向我的一瞬,我就像被一条蛇卡住了脖子,近乎窒息。
“这家伙是谁?”
走到我跟前,那天神般低沉、却满含不悦的声音降临在我的头顶。
“Saga,他不会是你的部下吧?最近的圣斗士,都这么呆头呆脑的?”
“怎么会?”教皇笑道,“你感觉一下?他没有任何小宇宙,只是个普通人罢了。他是这次来为我画肖像的画师。”
“唔?原来是个爱偷窥人隐私的艺术家。”黑袍人得出这样的结论,“多半又是被你勾来的,Saga。”
对于这近乎挑逗的指责,教皇不予置评。黑袍人动了动手中的黄金武器,那金光太刺眼,我只能伏在地上装死,连头也不敢抬,否则我的眼睛一定当场就瞎了。
“他看到了我们俩。更重要的是,他看到了你的脸,让我给他一个痛快的,送去见哈迪斯吧!”
“等等Kanon。”
教皇的身影介入黑袍人与我之间,弯下修长的身材,纤长的手指托起我的脸。
我是第一次,如此近、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容貌。
吾友啊!为了这个瞬间,让我马上去死也值了。
也许是我拼命睁大眼睛、一眨不眨地贪婪地用目光勾勒着他那完美的容颜,那目光太放肆,惹得黑袍人更加不悦。他用三叉戟顿了顿地板,大地可怕地摇晃起来。
这时教皇微皱了眉,拂袖一拦。黑袍人倒好像很听他的话,地面的摇晃立刻停止了。
“他不过是个凡人而已,Kanon。他的勇气令人钦佩,如果把艺术和神明相比的话,他能为他的神明随时奉献生命,这种精神我们的圣斗士未必都有哩。”
黑袍人听闻此言,从鼻子里不屑一顾地哼出一声。
教皇又说:
“确实圣斗士中看到我的容貌的人必须得死。这是为了胜利,不得已为之,何必要牵累凡人。大不了等他画完画,用幻胧魔王拳洗去他的记忆就完了——放他一马吧,Kanon。”
“你这种假惺惺的伪善简直叫人受不了,Saga。”
黑袍人说着,仿佛真受不了似的,转身向断崖走去。
“真扫兴!老子还有事,今天懒得跟你叽歪了。以后再见吧!”
说罢,当真从断崖往大海一跃。
霎那间云卷风束,海面恢复了风平浪静。
“唉呀,生气了……算了,那家伙就是这样,回头再道歉吧。”
眼前的男人很温柔地笑了笑,若有所思地看着我。
“那么,该拿你怎么办呢?”
“在死之前,教皇大人。”我突然不知哪儿来的勇气,插话道:
“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?”
“原来你也知道马上就会死啊。好吧,让你做个明白鬼也行。问吧。”
“您的眼睛,是天空蓝的吗?”
“毫无疑问。你现在看到的,并不是另一层面具。”
“可以让我画您的眼睛吗?”
“也许。但是你画它有什么用呢?献给冥王哈迪斯吗。”
我咽了咽口水。
“刚才那个男人,是海神尼普顿的化身吗?”
他愣了两秒,然后仰头哈哈大笑。
“这个笑话好。我要告诉他。还有问题吗?”
“最后一个问题……Saga,我也可以这样称呼您吗?”
只有对最后一个问题,他考虑了很久,才回答:
“可以。”
于是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在经历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夜后,我竟然活了下来。
吾友,这成了我和他之间的秘密,一个秘密的交易。
我说过他的交易手段非常高明。
我成了他私人的画师。除了为教宗陛下的收藏增添一幅他的戴面具的肖像以外,我还将为他绘制另一幅肖像,他并没有说派什么用,但他会支付十倍于梵蒂冈的费用。我需要付出的代价,则是保守秘密。
听上去对我很有利的交易对不对?
然而只有我心里清楚,这实际上是以生命为赌注的一幅作品。
极有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幅画。
吾友啊!我将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信纸上,是希望将来你知道,我究竟为了什么、为何甘愿为此献出我的生命。
并非谁,人或者神强迫了我。作为一名艺术家,能够为艺术而死是幸福的。
不幸的是那些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、没有为任何追求头脑发热、做过蠢事,便碌碌无为结束一生的人。
所以真的理解我的话,你应当是怀着喜悦的心情看完这封信的。
你的挚友 爱你的
乌切洛·德拉·弗朗切斯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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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:
画家的名字,来自两位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
保罗·乌切洛:透视法的天才。
皮耶罗·德拉·弗朗切斯卡:肖像画大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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